今年春末的一个劈晚．借着在凤凰开民间美术年会的机会，我带着新出版的画册《刘大炮·凤凰染布匠》与画册的主人公刘大炮一道，来到画家黄永玉的新居“玉氏山房”。已届80高龄的黄先生刚刚从北京举办画展归来，正与一帮电视台的记者在山头闲聊。我们将带去的新书递了上去，黄先生颇有兴致地翻阅起来，一边对新书的印刷质量表示赞许，一边仔细过目书中与他有关系的章节，连声夸奖：不错、不错！一位著名画家与一位民间染匠到底有何瓜葛？这还需从头说起。

一

    古城凤凰有一条并不出名的小街——文星街，可这条小街却先后出了几位著名的人物，一位是民国第一任总理熊希龄，另一位是艺坛奇才黄永玉，还有一位就应该数染匠刘大炮了。作为老街坊，黄永玉可以说是看着刘大炮长大的，而大炮也清晰地记得从前黄家门前的大椿树。只是后来文星街上建学校，占了黄家的房子，黄家便搬迁到现在的白杨岭去了。再后来，黄永玉已是名满天下的大画家，刘大炮也成为省内外颇具声望的民间染匠。每次黄永玉回到凤凰，都要到文星街走一走，看看老街坊，刘大炮自然成为他关心的对象，因为大炮的蓝印花布总能勾起远行人对故乡的情牵与眷恋。

    1980年的一天，黄永玉回到凤凰，到大炮的染布作坊参观，兴趣所至，在一匹白布上用豆浆粉画了一幅荷花，交大炮试染，怀着试试看的心情，大炮竟将这幅荷花染得出奇地好看，既有蓝印花布单纯质朴的特色，又保留着水墨画酣畅明快的韵味。黄永玉见后十分高兴，从此开始了与大炮在艺术上的联袂合作。

    过不多久，黄永玉的一位法国朋友——在农业部当顾问的汉丁先生看中了这幅浆染的荷花图，定要黄永玉将此画送给他，作为女儿卡玛的结婚礼物。尽管黄永玉有些不舍，可思忖再三，还是割爱将这幅画送给了汉丁的女儿。[NextPage]

    第二次染画是1983年。黄永玉带来了四幅画交大炮染制，一张是梅花，一张是荷花，一张是小鸭，还有一张大炮已记不清了。由于不小心，把那幅画烧坏了。

    大炮把染好的画摊在地上晾晒，这时，黄永玉从河边钓鱼回来，路过他家院子，一看少了一幅，不知何故?大炮不好意思地回答：

    “黄老师，我对你不尊重，把你的画烧坏了。你的画值钱，我赔不起，下次我不敢给你染了。”

    黄老先生安慰他道：“大炮，不要紧，我画得很快，你明天到我家，我给你画十张，你不要紧张，把它当旧衣服染，就会染好的。”

    说实话，在布上染国画，刘氏染坊三代染布匠，谁也没有经历过。别看大炮平时有些大大咧咧，可遇上新问题，却会细细琢磨、认真摸索。凭着他扎实的染布功底和机灵劲儿，终于创出了一条用传统工艺做国画的新路子。至目前为止，在国内还只此一家。

    黄永玉对凤凰乡亲甚是慷慨，遇到谁困难就给谁画张画，且不提上款，说是拿去卖掉吧，可以换点钱用。而受赠者大都舍不得卖，而是留作珍藏。每次回凤凰，黄永玉都会带作品交大炮染，而且一定要付给大炮师傅加工费。

   为了支持凤凰民族工艺厂发展传统民间工艺，黄永玉向厂里捐赠了4幅浆染画，据说在广交会上卖了不菲的价钱。后来，他听说工艺厂只得了5000元现金，便再次送给厂里三幅浆染画，但不久后就全部被盗，至今被称为一大憾事。
 
    根据黄永玉的提议，大炮一边从事着他的传统印染花布的制作，一边坚持着和黄先生的浆染画合作，随着时光流逝，大炮师傅和黄永玉的友谊却是越来越深了。

二

    凡是到过大炮师傅家的人，都会看到厅里赫然悬挂着黄永玉为他画的像——正襟端坐，两手抚膝，而手是刚从蓝染缸中拔出泛着蓝色幽光；头顶有尖并作怒目金刚之状。

    那是1995年3月的一天，大炮上白杨岭去看望黄永玉，黄永玉即兴为大炮画了这幅像，画好后问大炮：

    “我把你画得像不像?”

    大炮想想平日在镜中见到的自己，怎么也与眼前这幅肖像挂不上钩。便说：“不怎么像。”

    “不像吗?看来我画不像你的像。我给你重新画过。本来就告诉你了嘛，画是不怎么像的，总是像与不像之间。”黄永玉说。

    大炮又把画像看了看，说：“要说不像嘛，又还有点像。

    黄永玉听了，高兴地反问：“还点像?”

    于是，黄永玉当即蹲在地下，一边和大炮聊天，一边为这幅画题上款：“大炮在此，百无禁忌。”

    黄永玉说：“大炮，你这人哪个都不怕！”

　　大炮说：“我还是有点怕你呢。”

    黄永玉一把抱住大炮，说：“你不怕我，我也不怕你，我们两个讲感情。”

    1996年4月，黄永玉回到凤凰，大炮师傅得讯后去看他。黄永玉正在院子里跳绳，看见大炮来了，非常高兴，说：

    “大炮，我要给你画张像。”

    大炮说：“黄老师，你已经给我画过了。”

　“画过了还画一张，其实在我心里，我早已经把你画出来了。”黄永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