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孔维克是享誉中国当代画坛的杰出艺术家，他的许多人物画作品大家都耳熟能详，如《公车上书》、《沐》、《乡会图卷》等。人们鲜知的是他还是孔子嫡裔大宗户，为孔子的第78代孙。这种特殊的血脉及文化身份，使他创作以其先祖孔子为题材的作品时充满了感情及文化自觉。他围绕着孔子主题的创作，如《孔子周游列国图》、《杏坛讲学》等作品，获得行家的好评及观众的喜爱。2010年10月6—10日，应泰国孔子学院的邀请，孔维克先生任孔子后裔文化考察团团长，赴泰国进行了考察并举办书画展览，在当地艺术界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泰国泰人和华人组织、7所孔子学院及孔子讲堂的师生、侨领、政要等200余人出席了开幕仪式，泰国及曼谷十余家报纸、电视台报道了盛况。据悉，随后还将赴欧美等地进行巡展。围绕展览的情况及儒家文化与中国绘画相关的艺术话题，我们对孔维克先生进行了访谈。

　　问：您是我国著名的人物画家，有许多享誉画坛的代表性作品。其中有一个专题系列是表现孔子的作品，您创作这些作品的初衷是什么？

　　孔：中国画从内容上来分有三科，即人物画、山水画、花鸟画（包括禽鸟走兽虫鱼）等，我主要擅长人物画。之所以当初选择这个门类，是因为我觉得人物画更能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感情。进入这门艺术的实践后，我发现人物画需要全面的艺术修养，它更能锻炼人。人物画的背景又涉及到山水、花鸟等技巧的运用，在表现手法上要求画家具备全方位的艺术才华。我从3岁就开始学画了，很喜欢人物画，到现在已经走过了半个世纪的路程。孔子系列作品创作是在近20年才开始的，在此以前创作过各种题材的作品，如《乡会图卷》、《家乡小妹》、《沂蒙小调》系列、《沐》、《公车上书》等。孔子系列的创作的起因是我发现孔子虽然是中华文化发展史上的重要人物，但表现他的作品相比其他题材却不多，并且没有在美术史上的传世的佳作，且名家参与的也较少。究其原因，一是古代人物画虽然发轫较早，但成熟却很晚，好的人物画家寥若晨星；同时，孔子在以前被视为圣人，关于圣人的画就很讲究了。如西方的基督画像，画匠在绘制的时候有很多限制，很难有自由的艺术发挥。基于这两点原因，表现孔子的好作品就更少了。从现存的多种孔子肖像及《圣迹图》看，关于孔子的人物画像，流传至今比较有名的是传说吴道子画的孔子像。其余的大部分则是民间画家的作品，可以说流传下来的孔子画像的水平并不代表当时人物画的最高水平。基于以上的认识，同时自己作为一个当代人物画家，感到应该有这种责任和使命在这个领域进行探索，画出无愧于先祖和这个时代的作品来。

　　问：您的孔子系列作品想要表现的思想是什么？

　　孔：孔子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的奠基者，经历了数千年的风风雨雨。在不同的时代，对孔子思想的认知就不同，甚至截然相反。孔子的思想在这2500多年的发展中，经历了不同的阶段。从初创期到形成学派，在先秦遭墨、法、道等派的激烈批判，在秦代和汉初，遭统治者的排斥；直至西汉才因统国固疆的需要而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至此奠定了儒家文化的统治地位；但随后在六朝又先后受玄学、佛学的挑战，在五四“文革”反孔非儒高潮下又历空前之厄。虽时危时艰，但还是绵延至今，不断辉煌。究其原因是因为儒学植根于中国固有的价值系统而又能随时自我调整，适应了时代和社会的变化。话说回来，绘画上的认识和文字上的表现还是有很大不同的。绘画是通过艺术形象来表达自己的思想认知。我主要想通过绘画的艺术表现形式来表现孔子的形象，旨在表达孔子这种博大的人性关爱，对世界万物的求索和认知，对道业坚忍不拔的执著追求，对人生的困苦磨难而笑对达观。我所创作的孔子形象与古代流传下来的形象是有区别的，一是我没有把孔子作为圣人来进行绘画创作，而是一种“布衣”形象；二是把他表现为一名智者，一个睿智的老人；三是想要通过绘画艺术的形式把他表现出一个师长的形象，他是“诲人不倦”的万代师表，离我们大家很近。我想通过我的绘画以一种朴素真实的情怀让大家理解孔子、亲近孔子，让大家以一种“身边人”的心态去感悟孔子的精神和文化世界。[NextPage]

     问：您通过怎样的艺术表现形式来体现或支撑这样的主题思想？

　　孔：孔子的题材应该运用各种艺术形式和手法来表现。如果一个作者用一种形式来表现一系列作品的话，会显得很单一，观众就会觉得很乏味，作品也不耐看。不同的题材需要有不同的艺术形式去表现。我对孔子这一系列的作品艺术处理运用了不同的表现方法。如《杏坛讲学》这种经典的题材是用工笔去表现；《六艺图》用写意的手法，甚至是画像石手法来展示；《孔子与弟子七十二贤图》则是用白描的形式勾勒的。不同的主题和意境运用不同的表现形式来表达，使表现手法更容易与主题相匹配，能传递出一种让人易于接受的艺术信息，给观众以美和智的启迪。

　　问：有句话叫做“笔墨当随时代”，您认为您的孔子系列作品怎样用现代的艺术语汇来阐述这一传统的主题？

　　孔：“笔墨当随时代”这是句老话，是石涛说的，还有一种说法是：艺术是随着不同时代人的理解去表现的；艺术是随时代的演进而产生的不同形态。我想这些说法与“笔墨当随时代”是相类似的。作为一个现代人，能自觉地接受当代最前沿的艺术信息和艺术思想，并结合自己的认知和理解，他就能创造出有着时代特点的艺术作品，不能以古人的眼光看古人，画出一批“仿古画”；同时，现代的观念要与传统的元素相结合，在跟随时代走的同时，要与传统的文脉相衔接，不能把古人画成今人，做成一锅“夹生版”。这种艺术创作的思维模式，同样也在艺术实践上体现孔子的“中庸”思想。要言之，要表达自己心目中的孔子，而不仅仅是画一位古人的形象；传统主题的阐述主要依于自己对所表现主题的深刻理解和对当代的艺术语言的确切把握。

　　问：您认为孔子文化的精髓是什么？如何在您笔下的孔子形象及哪些主题创作中体现出来？

　　孔：孔子思想的精髓可以从几个方面来说。在哲学方面有“中庸”与“和谐”；在政治思想方面是“礼”与“仁”；教育思想方面是孔子首次提出“有教无类”，同时也提出了很好的建议：“诲人不倦”、“因材施教”、“温故而知新”、“三人行必有我师”等，孔子的教育思想，至今仍然有对我们启发和教育的重要意义；美学思想方面核心为“美”和“善”的统一，也是形式与内容的统一；在道德伦理方面有“忠”、“孝”、“义”等，尤其“孝”文化是孔子文化的精髓。我认为不同的文化精髓可以在不同的题材上来体现，从我以前创作的孔子系列作品中可以表达出这一思想。我还打算以后围绕《论语》中不同的思想，用典型故事来体现并表现历代大儒的事迹和贡献等。用绘画这一艺术形式，去创作关于孔子的系列作品，用2000多年所积淀的文化底蕴来表现孔子的精神世界，来传承孔子的思想。

　　问：您心中的孔子是什么形象？您是如何表现的？

　　孔：西方有句脍炙人口的话：“1000个观众的心中有1000个哈姆雷特，”不同的人对孔子有不同的理解和不同的审美差异，可以画出许多个不同的“孔子”形象。如目前文献所示中国历代包括海外的几百种孔子像，从气质到外形是千差万别的。但毕竟大家都有一个潜移默化的共识，在长期审美和认知的磨合中，大家比较认可的孔子的形象是相传“吴道子笔”的石刻作品，此图表现的孔子是个非常和蔼的老年形象。我笔下的孔子也是基于这个原形，再根据自己的理解幻化的。孔子时代没有照相术，我们今天也不必用DNA图语言还原一个科学的孔子形象，孔子是文化的、是艺术的形象。艺术虽然是从现实中汲取元素进行创作，但并无必要也不可能完全还原其现实。所以我的孔子作品并不是历史还原的孔子的真实形象，而是将其塑造为理想中的艺术形象，我期望这个形象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同。

　　问：在您去泰国孔子学院参加联合展览的过程中，有没有对孔子或者是儒家文化有新的认识和见解？

　　孔：这次去泰国感触非常深。泰国人相信来世，信奉佛教，佛是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神。相反，儒家文化在这里并没有得到推崇。但是，自从孔子学院开始推广中国文化后，儒家文化的地位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由以前冷漠变为今天的推崇。这次与泰国友人交流，一位泰国的政要听说我是孔子的后裔后，很高兴，在随身包中拿出一本泰文版的《论语》，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中、泰文夹杂的手迹，他兴奋地向我讲“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这表明泰国对孔子的儒家文化的理解和肯定，使我非常感动。孔子是中华文化的代表，他们认同了孔子、认同了儒家文化，这表明他们更认同了中国，这令我感到非常欣慰和自豪。

　　问：您在孔子系列作品的创作活动过程中，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孔：最大的收获在于创作和学习的过程。在创作这些作品时，我要读许多关于孔子及其思想的典籍，在这个过程中我更亲近了孔子，也有了很深的体会和境界的提升。中华文明作为世界四大文明之一，在其他三大文明消失后它仍然延续至今并辉煌地作用于今天的人类文明，这是与儒家文化的精神内涵是分不开的。可以说，中华民族这几千年的文明和发展，是以儒家文化为支撑的。浙江大学国学班邀请我作了“天下第一姓——孔子及其家族古今谈”的学术报告；今年我也在《人民日报》发表过文章《浅论中国文化及中国文字》,我的学习心得集中体现在这些方面。在这种艺术实践与历史认知的融合过程中，对我的创作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我也对孔子及其孔子文化有了更深的理解和认识。

　　问：您认为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文化中有哪些值得当下社会学习和深化？

　　孔：前面也提到了儒家文化在中华文明2500多年的发展中经历的大起大落的过程。有统治者的极力推崇，也有像秦皇焚书坑儒、五四运动、“文革”时期不公允的对待。我认为对儒家文化应该用平实的心态去看待。儒家文化中“和谐”、“中庸”的哲学思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人文平等精神、“天下为公”的大同思想，君轻民贵的本民思想，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的和谐思想，不仅是现代社会中需要，也更需要我们每一个人去理解、学习、体会。上个世纪，诺贝尔奖获得者们在巴黎集会上宣言称：“如果人类要在21世纪生存下去，必须要回头2500年，去吸取孔子的智慧”。可见，儒家思想和文化对当今世界所起到的积极作用。西方科技在今天飞速发展，但却破坏了人与自然的平衡关系，我认为孔子的哲学思想可以给西方社会所引领的“现代文明”在走进双刃剑的两难境时，予以新的启示。作为中国人，我们应该更深刻地领悟儒家文化和思想，这样社会才能更和谐，也能对世界产生更积极的影响。